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跨八打团的格局,和别处大致是相同的:都是频道里一个C满满的攻坚队,大C后面预备着酱油,可以随时划水。划水的人,傍午傍晚出了格蓝迪,每每花一晚上PY,换一个划水位,——这是安图恩版本的事,现在每个位置要涨到两晚上了,——靠大C站着,拿了牌子回城休息;倘肯多会几样花招,便可以跟着主C打,或者一起吃大奶,做日后和其他酱油吹比的资本了,如果十八般花招样样都会,那就能菊花变向日葵,但这些酱油,多是蛇皮怪,大抵技艺没有这样娴熟。只有装备好的,才跟进主C的队伍里,要奶要辅,慢慢地练习。
我从安图恩时代起,便在频道门口的卖票NPC旁边当人形喇叭,团长说,装备太差,怕侍候不了酱油大佬,就在外面喊包队的罢。外面的包队咸鱼,虽然屁话一堆,但三个混子换一个酱油的没B数的也很不少。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团长放进团,看过到底编队了没有,又亲看自己的次数由红变绿,然后放心:在这严重监督下,自己翻个金牌也很为难。所以过了几天,团长又说我干不了这事。幸亏团长小姨子的情面大,辞退不得,便改为专管分配大C带酱油的一种无聊职务了。
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甲板上,专管我的职务。虽然没有什么失职,但总觉得甲板上风很大,有些冷。团长是一副凶脸孔,臭酱油们也在指点江山,教人不爱搭理;只有废狗到团,才有酱油被献祭,所以至今还记得。
废狗是假装手残而献祭酱油的唯一的人。他身材矮小猥琐;通红脸色,屁股上时长有些淤青;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头发。穿的虽然是铁马,可是又脏又破,似乎是偷来的,也没有打造。他对人说话,总是大狗二狗秒天秒地,教人半懂不懂的。因为他姓屠,别人便从上古神功秘籍上的“屠戮加连发,一套八万八,边砍边喊草泥马。连发加暴走,粘上九万九,边砍边喊我红狗”这半懂不懂的话里,取了首2字和尾1字作为绰号,叫作屠戮狗。
屠戮狗一到店,所有打团的人便都看着他笑,有的叫道,“屠戮狗,你屁股又添上新伤疤了!”他不回答,对团里说,“来三张门票,献祭俩酱油”,便从裤裆里倒出一百五十个魔刹石。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,“你一定又偷了同事的钱了!”屠戮狗睁大眼睛说,“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……”“什么清白?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同事的钱,按着干。”屠戮狗便涨红了脸,额上的眼睛分外血红,狡辩道,“同事的钱不能算偷……窃钱!……同事的事,能算偷么?”接连便是难懂的话,什么“无特技铁马80E”,什么“好偷不还,再偷不难”之类,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:团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听人家背地里谈论,屠戮狗原来也打过团,但成天喜欢吹比,又经常献祭酱油;于是愈过愈落魄,打团被踢工会被踹,弄到将要脱坑了。幸而猴的一手好戏,便替贴吧三药玩家打伤害,吃上三排药说只有三药,显得伤害高换点贴吧经验吃。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,便是喜欢偷东西。打不到几次桩,便连人和装备药剂沙袋,一齐失踪。如是几次,叫他打伤害的人也没有了。屠戮狗没有法,便免不了天天做些偷窃的事。但他在我们团里,品行却比别人都差,就是成天献祭酱油;虽然间或没有献祭成功,暂时记在小本本,但不出一月,定然让那酱油没牌,从小本本上拭去了酱油的名字。
屠戮狗过了一阶段,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,旁人便又问道,“屠戮狗,你当真会猴戏?”屠戮狗看着问他的人,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。他们便接着说道,“你怎的连半个猴戏王的称号也捞不到呢?”屠戮狗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,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,嘴里说些话;这回可是全是子午苍鹰红阵白兔子之类,一些不懂了。在这时候,众人也都哄笑起来: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在这些时候,我可以附和着笑,团长是决不责备的。而且团长见了屠戮狗,也每每这样问他,引人发笑。屠戮狗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,便只好向酱油说话。有一回对我说道,“你带过酱油么?”我略略点一点头。他说,“带过酱油,……我便考你一考。献祭酱油,怎样献祭的?”我想,狗一样的人,也配考我么?便回过脸去,不再理会。屠戮狗等了许久,很恳切的说道,“不能献祭罢?……我教给你,记着!这些方法应该记着。将来成为大C的时候,献祭要用。”我暗想我和大C的装备还很远呢,而且我们团的大C也从不献祭酱油;又好笑,又不耐烦,懒懒的答他道,“谁要你教,不是血爆速秒火山么?”屠戮狗显出极高兴的样子,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,点头说,“对呀对呀!……献祭酱油有四种方法,你知道么?”我愈不耐烦了,努着嘴走远。屠戮狗刚用指甲蘸了酒,想在甲板写字,见我毫不热心,便又叹一口气,显出极惋惜的样子。
有几回,临团酱油听得笑声,也赶热闹,围住了屠戮狗。他便给他们蓝矿吃,一人一颗。酱油吃完豆,仍然不散,眼睛都望着背包。屠戮狗着了慌,伸开五指将背包罩住,弯腰下去说道,“不多了,我已经不多了。”直起身又看一看大红豆,自己摇头说,“不多不多!多乎哉?不多也。”于是这一群酱油都在笑声里走散了。
屠戮狗是这样的使人快活,可是没有他,别人会过得更好。
有一天,大约是国庆套发售前的两三天,团长正在慢慢的结账,取下粉板,忽然说,“屠戮狗长久没有来了。还欠十九个酱油没有献祭呢!”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。一个喝酒的人说道,“他怎么会来?……他打折了腿了。”团长说,“哦!”“他总仍旧是偷。这一回,是自己发昏,竟偷到旭旭宝宝家里去了。他家的东西,偷得的么?”“后来怎么样?”“怎么样?先是签了马猴贷,后来是肛,肛了大半夜,旭旭宝宝一直喊大斌子再来五北鞭,再肛掉了腚。”“后来呢?”“后来肛掉了腚了。”“肛掉了怎样呢?”“怎样?……谁晓得?许是肛裂了 。”团长也不再问,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。
国庆之后,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,看看将近初冬;我整天的靠着黑色火山,也须穿上棉袄了。一天的下半天,没有一个酱油,我正合了眼坐着。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,“一张门票。”这声音虽然极低,却很耳熟。看时又全没有人。站起来向外一望,那屠戮狗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。他脸上黑而且瘦,已经不成样子;穿一件破夹袄,盘着两腿,下面垫一个蒲包,假腚用草绳在肩上挂住;见了我,又说道,“一张门票。”团长也伸出头去,一面说,“屠戮狗么?你还欠十九个酱油呢!”屠戮狗很颓唐的仰面答道,“这……下回献祭罢。这一回只是自己打团,翻牌位置要好。”团长仍然同平常一样,笑着对他说,“屠戮狗,你又偷了钱了!”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,单说了一句“不要取笑!”“取笑?要是不偷,怎么会肛掉腚?”屠戮狗 低声说道,“皂滑,滑,滑 ?”他的眼色,很像恳求团长,不要再提。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打团的,便和团长都笑了。我拿了门票,端出去,放在门槛上。他从破衣袋里摸出五十个魔刹石,放在我手里,见他满手是泥,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。不一会,他喝完酒,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,坐着用这手抬着腚慢慢走去了。
自此以后,又长久没有看见屠戮狗。到了年关,团长取下粉板说,“屠戮狗还欠十九个酱油呢!”到第二年的端午,又说“屠戮狗还欠十九个酱油呢!”到中秋可是没有说,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。
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——大约屠戮狗的确脸和腚都没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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